题记：为官一任，造福一方。总有一段需要被记住的历史、一些需要你感恩的人。

《家乡的花椒红了》

文/刘振强

我的家乡在韩城澽水河边，澽水河流域盛产花椒，没有想到花椒红火了成十年了，今年还这样红火，真是个光宗耀祖的事情。

我站在一片仰面朝阳的花椒中，望着满山满坡摘椒人的笑脸，把鼻子伸长到弥漫椒香的空气里，用心地吸了几下，又吸了几下，便眼红起来——看人家花椒多风光，把父老乡亲的梦都弄红了。

家乡的水土好，几百年就出一个名气很大的人不说，还像放羊娃拾酸枣一样，捎带出好多花椒树，不费什么劲，成十年天气，地畔荒野，沟沿山顶，先是一片一片的绿，再是一片一片的红了。

没有多长时间，花椒的名气比司马迁的名气还大好多，王杰、杜鹏程就更不用说了。司马迁就那本书，管一些识字人的吃喝。花椒可有很多，特别是名品大红袍，像一堆堆擦得红亮的玲玲，叮叮当当响彻了有人的地方。

花椒在夏秋交替的时节红熟。在树上晒着太阳，一天比一天红了，一天比一天老了。气候的差异变化，其实也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情，不超过一个月。成十年的这个月份都混在一起，父老乡亲们活着活着，每年好像都回到过去的岁月里，觉得有些不对劲，眨眨眼睛，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。花椒每年都成熟一次，仿佛还是上年被人摘下卖到外地的花椒，从老远的地方回到老家，又结到树上，由青绿红到该摘的时候。

有些荒野好长时间荒着，成了没人管的娃，牛羊偶然间溜达一圈，把荒地的土弄虚了，一阵又一阵的东南西北风吹过，黑椒籽在雪后就发芽了，三五年的功夫，就看见一些小椒树上点点的红染着秋天的荒野，人再也不好意思把荒野叫荒野了，慢慢地，人又栽一些花椒树，让荒野退了休。地畔上的椒树大多是人栽种的，扛把老镢头在晚秋的希望中，挥一下就是好多花椒树的希望。老镢头还没挥够，来年春再挥一阵子，又是一株花椒树的希望。用不了几年时间，就成了摘花椒的地方，一株花椒树的希望，就变成一片花椒树的喜悦——老镢头是个好东西，把人同荒野地畔加起来就成了好日子。

苞谷正吐胡子的时候，椒香开始印染空气的味道，村人闻到了，自言自语，或对别人说，嗯，花椒快熟了，是的，该忙活了。编竹笼的老汉吸着翻过院墙的风，要赶在摘椒前再进一次竹子，熬透了每个夜，把日子再往好的熬一些。媳妇在灶房把花椒染过的风捂在锅盖下，尝饭时弄不清放没放花椒面，心想抓紧时间，再烙几次椒叶饼子，摊几张椒叶面皮，害怕把胃口吊到了下一年。小伙子有种椒刺扎手的感觉，盘算着要找几个椒客帮忙，还担心椒价是个啥样子？心旌像风中的椒枝摇摇晃晃的。

今年家乡的花椒疯了，椒结疯了，繁繁的椒粒居然把椒树都压得见人就弯腰，少了一些麻辣的骨气。椒红疯了，本身就叫大红袍，比往年又格外的红，红得让人不忍采摘，摘一树花椒就撕掉了一片风景。椒价才是个疯子，往年一斤十块钱，这几年直线攀升到三十五块钱，乡亲们还想再添几毛，价搬硬些就把一年的油盐酱醋搬回家了。

把椒弄疯的是老天和人。这几年天旱，外地花椒欠收，可韩城也旱，好像水土关系，若韩城人一样倔强，仗着山高风利的势，同旱象赌了一口气，一下子赌出了山河一片红。椒本来就结疯了，市上的领导又插了一杠子，免了贩花椒的税费，弄了一些贩花椒的场地，还弄了些戴大盖帽子的，壮椒贩子的胆，椒贩子提着钱箱子竟敢从这个山沟溜达到那个山岭，把摘椒人的眼看得瓷麻咕咚的。

沿山的川原和老山里头，家家都有成千棵花椒树，花椒把岁月染红时，那种紧张和苦恼是说不清楚的。同椒贩子订好货，可就是找不下摘椒的人，近处的椒客缺得像久旱的雨，远处的椒客远得像天边的云，只好去几百里以外像请匠人一样请回椒客，管好吃的，管好住的，还管好烟茶，生怕侍候不好，别人策反了椒客，把花椒荒到树上——那就把一年的好日子荒掉了。

花椒熟透的那天，姐姐跑到渭南找我，急于要寻摘椒的人。姐姐说今年薛峰水库水好，椒树能灌溉，长得好得很，一亩能多收一千多块钱。我知道姐姐家的椒树很多，椒价往上涨，椒粒却往下跌，心当然急。我说吃了饭就去找人，姐姐说找下人再吃饭，还要赶下午那趟班车。从人市上出来，姐姐手里拿着饼子，像领导一样领着十几个人赶往汽车站。姐姐的椒已摘了五天了，还没摘完。她最害怕的是老天下雨，再有几天好天气，姐姐今年的干花椒就能收到两千斤。

人的害怕就是花椒树的害怕。人的快乐就是花椒粒的快乐。花椒是不会自己回到家里的，花椒是一群色盲，顺着椒客的手，回到主人的心中，给主人留些好日子，就跟着椒贩子漂泊去了，有的去了四川的火锅，有的去了湖南的菜盘，有的去了药厂，不知好过了多少人。

这个季节，在那流来流去的公共汽车上，或城市红红绿绿的街道上，或好长时间叫一声的火车上，能用鼻子和眼认出一些韩城人来，要么那胳膊被花椒刺划得稀烂，要么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椒香。我在街上碰见王志伟书记，他在韩城当市委书记时，提出了建设百里双千万株花椒林带，他还在大会上说，韩城最适合于种花椒，可以防止水土流失，可以改善生态环境，特别是能够持续地增加农民的收入。没有他，就没有韩城老百姓现在红红火火的好日子。他正在同韩城的一个熟人说花椒，说得满脸喜悦。我想，他说的不只是他的陈年旧梦，可能还有那被花椒带走了的黄金岁月，还有那些对往昔的自豪。

花椒染红了他的梦，染红了一片河山，也把老百姓的生活染红了。

（配图主要由韩城市广电局胡晓军提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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